洋中的撓杯烏石鼻

洋中的撓杯─烏石鼻海岬山脈探索行

文‧王志堅 / 林沖

當您驅車由蘇澳往南行，行經蘇花公路時，於東澳上方〈烏岩角〉，南望東澳迷人的弧形海灣之際，在弧形的尾端，您會驚見高約七百公尺的山巒，遽然成一長條鼻形狀，而後下降到太平洋海面並延至尾端凸起處，再高冒出一錐狀山頭〈海拔高度一百七十七公尺〉的長條形山脈，那就是──烏石鼻海岬山脈。此伸入太平洋海域的鼻形狀海岬與半圓狀完美弧形的東澳海灣，依山傍水相兜相連，宛如神龜入海般奇玄優美的景緻，又如同伸入大洋中的一支撓杯。這特殊的地理景觀在相搭相襯，互為協調的情形下，讓人看了真是悸動不已，令人驚呼大自然的神奇。

台灣是一個奇特的海洋島嶼，西邊隔著很淺的台灣海峽〈深約五十公尺〉與全球最大的陸棚區為鄰，東邊竟有達數千公尺的太平洋深海；北方寒冷的親潮及東北季風由日本附近長驅南下，南方卻有溫暖的黑潮由菲律賓北上。就地形相貌而言，台灣山多且高，河川卻短而湍急，然湖泊小而密佈，加上北回歸線通過，也歷經冰河時期的洗禮以及蓬萊造山運動的地殼變化後，經年累月的侵蝕、風化、堆積 … 等等大自然的化學作用，催化出台灣特殊的海岸地形，使之成為北部沉降海岸、東部斷層海岸、南部珊瑚礁海岸以及西部平原隆起海岸。在這多樣的海岸地形裏，我們可以觀察到豐富且多變化的景觀，例如：海蝕平台、海蝕洞、岬角、斷崖、河口、沼澤、潟湖、三角洲、沙灘地、沙洲、沙丘、礁岩 … 等等。這種種不同的海岸特殊生態景觀，提供繁多的海岸動植物與移棲性的鳥類棲息及生長，亦為島上的人們提供了最美、最原始且最具遊憩價值的地形景觀資源。

烏石鼻海岬山脈位於東澳與南澳間，就地質分類而言是屬於大南澳片岩層，岩層堅硬，主要是由角閃岩與片麻岩構成。〈按：角閃岩多由富含鐵、鎂礦物的岩石變質而成，在作用發生時，常有矽、鐵等物質加入，故見之如含金片，閃閃發亮！〉此地區長期受季風、波浪的侵蝕，岩質變得極其堅硬，造成了凸出成岬的地形，然而東澳與南澳間為河川沖積而成的三角洲，卻凹入為灣，這一陽一陰的搭配，在相較之下形成了奇美的強烈對比。此一伸出於太平洋的鼻形海岬，下部緊臨太平洋處為一陡峭山崖地勢，崩落的碎石岩岸，在長期強風吹襲及海水侵蝕之下，形成了極其特殊的海蝕、海岸地形。上方遠離海平面較高處，為茂盛原始闊葉森林，由數種不同植物群組成，如樟科植物〈此為優勢物種〉，又因氣候濕熱，故灌木、藤木，蕨類等植物頗為豐富。另動物共有哺乳類十種、鳥類五十九種，爬蟲類十三種、兩棲類七種，然最具價值的是昆蟲蝶類，包括稀有之黃裳鳳蝶，台灣麝香鳳蝶等，計有一百一十三種。〈以上資料節錄自行政院農業委員會及臺灣省礦物局網站〉

烏石鼻海岬山脈因擁有特殊優美的海岬地形景觀及豐富的海岸林生態體系，內政部農委會有鑑於此，乃於民國八十三年一月將此區公告為『烏石鼻海岸自然保護區』，以保護該區生態系及特殊景觀。此區北起蘇花公路舊烏石鼻隧道，向南延伸至南澳三角洲東北端，西以稜線為界，東至海岸〈即鼻形山脈最尾端〉，全區呈狹長形〈面積約有三四七公頃〉，現隸屬於林務局羅東林區管理處──南澳事業區第十一林班管轄及管理。

探索起源

烏石鼻海岬山脈的探索，源起於台北市大自然健行會會長經年登山並帶隊行經此區附近時，常常驚訝此區扣人心弦的奇特地形，在讚嘆造物之美的同時，常常思索此鼻形山脈，為何不見任何登山社團於此安排活動？而最遠處最高點的鼻尖─烏石鼻『山』？是否有人造訪呢？於是在民國九十一年間突發奇想！何不親身涉入，一窺究竟呢？但由於此區在各項的資料上收取不易，因此只能憑藉簡圖，以瞎子摸象的方式來進行多次的探索 …… 。

探索行

第一度 〈九十二年九月二十八日〉──

初次的探索，以走海線的方式進行。由南澳漁港沿著海岸線北行，在烈日當空下，行進了約五公里左右的跳石礫岩海岸，最後抵達『番仔峭壁』崩崖，於此遇阻無法繼續前行，為避炙熱艷陽，趁尚未曬昏之際，只好躲入岩洞中休息，最後也只好放棄，並以原路退回方式，折返離開。

第二度 〈九十二年十月五日〉──

經地圖研判後，改以走山線的方式進行，由烏石鼻鼻形山脈上方進入。驅車前往南澳，詢問南澳當地居民，由居民口中得知，有舊蘇花公路可以抵達。車行至所指地點，找到舊蘇花公路烏石鼻隧道柵門口，下車步行，沿舊公路行進約十分鐘，見一山稜〈將此山稜誤認為主稜〉，發現左方有下坡小徑，乃循小徑進入，費時約二十分鐘，抵達設有測量控制點之寬稜處，然因時間不夠繼續往前踏查而黯然折回。

第三度 〈九十二年十一月二日〉──

採用第二度的走法，繼續前行。由第二度設有測量控制點之寬稜處沿稜伸入，披荊斬棘，花費近二個小時，但憑藉著多年登山的經驗及敏銳，最後判斷可能有異〈卻不太能肯定〉，並且在天候不佳的情形下及時間不夠的考量下，宣告放棄，再度折返。

第四度 〈九十二年十一月三十日〉──

同第三度的走法。更深入的循稜踏查，費時約三小時之後發覺，此山稜無法接上鼻形主稜，於是退回至設有測量控制點之寬稜處，此時心情幾近跌落谷底，只好於寬稜處休息片刻。經過一番思索，並於附近探尋後，竟然找到一條偏向鼻形主稜的小徑〈之前並無發現〉。這條小徑的發現，讓失落至谷底得心情，重燃一線生機！循小徑一路往南邊方向下切，路徑陡下，行進約二十分鐘，抵一處溪水清澈之山坳溪溝，乃沿溪下溯行走一段，再越溪朝南向上稜〈若沿溪直下，應可到烏石鼻海邊磯釣場〉，一路撥除障礙林木，幾近鼻形主稜處，此時眼見主稜的烏石鼻山頭高聳於正前方，心生歡喜！惟芒草荊棘成片，橫梗在前，阻斷前路，在評估時間不敷使用之下，只好扼腕，四度撤退！循原路退回至舊蘇花公路口，時天色灰暗，卻仍抱著探索之心，繼續沿著舊公路往前推進到鼻形主稜方向位置，這一舉動，卻意外發現舊公路與主稜分岔處有一小徑入口，想不到，這一處小徑入口的發現，竟奠定了第五度成功的踏查之行。

第五度 〈九十三年一月四日〉──

此次探索隊伍由台北市大自然健行會嚮導群組成，清晨四時，由台北出發，驅車直奔蘇澳。六點四十分，於蘇澳用早餐。七點五分，繼續沿台九線蘇花公路南下，車行蜿蜒爬昇，約二十分鐘後抵東澳觀景休息區〈烏岩角〉，下車遠眺東澳海灣與烏石鼻海岬山脈，兩者交織而成的優美景緻，觀之令人心曠神怡，拍完照，再驅車離開。七點四十分，由台九線一二四點五公里叉口處〈即新澳隧道前〉左轉進入舊蘇花公路〈入口有禁入標誌，提醒進入者須辦理保護區申請〉，車行二點四公里即抵烏石鼻隧道柵門口，於此處下車整裝。

八點整，步行出發，首先穿越隧道至另一端〈隧道兩端皆立有保護區告示牌〉，再沿廢公路南行，公路兩側為闊葉林木，密疏相掩，遮蔽於天；低處但見錯落有緻的野生特大姑婆芋，茂生於公路旁的山腰。行進時，偶見山坳遠處太平洋湛藍的海水，波光粼粼，沿途百鳥鳴叫，清脆動聽，不絕於耳。看來公路廢棄至今，此地已少受人為干擾，逐漸恢復原始自然氣息。行進十分鐘後，遇一稜線岔口〈此一岔口為前四度踏查時所誤判之稜線岔口〉。再費時十五分，抵達舊公路與鼻形山脈主稜交會處〈海拔約 385 公尺〉，據地圖資料顯示：此處公路的上方，曾記載有日據時代所建『烏石鼻駐在所』，亦為清朝時期蘇花古道的行徑之處。

八點三十五分，探索隊伍開始左轉上稜，進入主稜分岔處小徑，由西向東一路陡下，會長及嚮導們各司其職，有人判斷方位並找尋路徑，有人撥除雜木及清除橫梗在前的障礙林木，各個頗有篳路藍縷，以啟山林之勢。路徑隨鼻形主稜下降，人員亦穿梭於濃蔭的闊葉林中，林內的大葉楠、紅楠、大香葉樹、九芎木、相思樹、洋桐、黃杞、烏心石、紅皮、杜英、白校…等均相當粗大，而鳥巢蕨〈山蘇〉則到處附生，另有刺人的黃藤沿途擋道，甚為惱人。於此探尋途中，令人訝異的是偶有見到兩、三條極為陳舊的登山路條〈這是否意味曾經有人前來探索，只是不知結果為何？〉，但隨著路徑的深入，不再復見。

隊伍繼續循著主稜向下遞減海拔高度，不多時，可見下方不遠處的鼻形稜脈伸入大海中，兩旁湛藍的海面如藍寶石般美麗，亦是難得的山海景緻。再循著稜脈翻越兩座小山頭，於十一點二十五分，來到海拔約 115 公尺的鼻形緩稜，此時闊葉林相至此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已遭砍伐的林木及高過人頭的芒草，而遭砍伐的林木已蔓生藤類。緩稜上叢生掩徑的芒草阻擋了去路，增加了踏查的困難，大夥又是一番撥、鑽、壓、綁，才得以順利前行。行進間，於芒草路底下，偶見富含矽、鐵、鎂等礦物質的矽酸鹽礦物質結晶物──角閃石，錯置於途中，閃閃發光，令人眼睛為之一亮，此等石塊易令人誤當成是金塊礦石，當然，最後也只是空歡喜一場罷了！

十一點五十五分，抵達緩稜最低點〈海拔約 75 公尺〉，亦為芒草區。由此緩稜鞍部可在草木稀疏處回望海岸景觀，山海連天，極其壯麗，此時見到老鷹大冠鷲在天際翱翔的雄姿，使得又熱又累的我們羨煞不已！

十二點三十分，隊伍終於走到鼻形主稜最尾端〈海拔約 90 公尺〉，見地面有空照測量用的破碎白帆布，但遍尋不著基點石，此時已經可見烏石鼻山頭高聳於正前方〈東向〉，而左右兩側〈北、南向〉湛藍浩瀚的太平洋海水，佈懸於山體的下方，青翠的山巒延著海域蜿蜒迤邐而去，青山綠樹，依山傍水，美麗至極！此時有人提議在此美景之地享用午餐，然領隊認為任務當前，應先登頂再說，於是在服從領隊指揮為登山守則的前提之下，隊伍僅作稍事休息後又繼續往前邁進。

依循著判斷的方向，大夥遠離芒草區，隨即爬昇進入渾廣的原始山頭森林內，林木蓊鬱、蒼翠且高聳。在毫無人跡幾近寂靜的山麓間、在幾許幽靜神秘的氣氛中、在期待盼望深知目標就在不遠處的心理催化下，全隊默默無語，開始揮汗仰攻，一路往上，直衝接近 50 度陡坡山徑的圓錐山頭。心跳隨著腳步而加快，在呼吸急促間，歷時約二十分鐘後，終於在十三點三十分，登上了烏石鼻海岬山脈最遠端的臨海突出山頭──烏石鼻山。【按海岬稜脈由大南澳山塊高約七百公尺，以 60 度斜坡急降至海拔八十公尺左右，之後呈長條形緩稜延伸到太平洋，直到尾稜尖端再高冒凸出成一海拔一百七十七公尺的山頭，按地圖資料只載明為『烏石鼻』，並無『山』之字樣，本文暫且以該凸起山頭為『烏石鼻山』立名，以作為登山探索之目標！】

歸程

佇立在太平洋海域環繞的岬角山頭，環顧四周，蒼海浩瀚，群巒並峙，蜿蜒的山巒處在大地裏，呈現未有的寂靜與孤獨，但是卻那樣地原始自然，讓人彷彿置身於一個被遺忘的世界裏。登山者，勇闖山林，不求名利，默默奉獻的寶貴情操，在此展露無遺。大夥亦為同心協力完成探索目的而歡欣鼓舞。

用完午餐，領隊在山頂的一顆大樹旁，立上『烏石鼻山』標牌，以作為登頂之誌。時值午後，然已近黃昏，眺望遠處，漁舟點點，隨著粼粼波光的海面漸行漸遠。我們這群喜愛登山的遊子們，以內心喜悅的心境，伴隨著收穫滿載的心情，原途折返，離開了遺式獨立的迷人境域，結束了一趟難忘的探索之旅─烏石鼻海岬山脈行！